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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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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子只聽到玉氏的哭聲和那一聲聲的明珠, 哭得那叫一個傷心,叫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玉氏是真的很疼姜明珠, 這份疼愛作不了假。

姜明珠應該是真暈了, 任同玉氏如何哭喊也沒有睜開眼皮。玉氏抱著她,母女二人看上去好不可憐。

“明珠, 明珠,我們母女好苦的命……”

她命苦什麽呢?這話聽著都叫人無語。

破落侯府出來的姑娘,嫁進一品國公府。丈夫聽她的話且不納妾,她一氣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這一樁樁一件件, 說出去哪個不讓人羨慕不已。

雲氏搖頭,看了盧氏一眼。

盧氏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手裏的女兒早已被下人抱出去了。世上最不易處好的關系除去婆媳, 還有妯娌。妯娌之間的忌諱很多,有些話反倒不能說。

事情鬧成這樣, 由不得姜明珠不走。

暈了正好,反倒省去許多麻煩。

“明珠,明珠…”玉氏光會哭, 此時此刻她連看其他人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奔者為妾啊,她哪裏知道當年的事會被一個外人捅出來。

那個老虔婆,死了都不忘還留一手。

姜沛開口,“母親。”

“大哥兒。”玉氏泣不成聲,“你怎麽這麽狠心…”

“母親, 她本就是黃家的姑娘, 理應認祖歸宗。”

“都怪你!”玉氏突然朝姜麓大吼,“你為什麽要回來?你為什麽攪得國公府不得安生…你這個孽障,我當初就不應該生下你…”

如果這個孽障沒有冒出來, 他們一家人的日子和和美美。明珠也不會被人看輕,她也不會有今日之辱。

一切都是這個孽障的錯!

“都是你…你為什麽沒有死在外面!你若是死了…又豈會有這麽多的事…你天生就是來克我的,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的歇斯底裏,她的瘋狂怨恨,一字一字帶著無比的恨。這哪裏是親生的母女,說是深仇大恨亦不為過。

別說是姜沛等人,便是林國公都有些聽不下去。

世間母女,縱然不親密也萬不該有如此的恨意。尋常之交尚且還能有幾分客氣,為何親生的母女會有如此多的齟齬。

玉氏已經陷入痛恨中,那一雙眼像淬過毒似的瞪著姜麓。“你滾!從今往後我不想再見到你!你給我滾!”

“母親!”姜沛實在是聽不下去,“姜麓才是你的親生女兒,她才是我們姜家的姑娘。她是你親生的,你就算是不喜歡她也不應該如此。”

“我寧願沒有生下她!她不是我的女兒,她就是來討債的。明珠才是我的女兒…我可憐的明珠…”

姜麓淡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幸好她不是原主,若不然聽到親生母親這樣的話,該是何等的難過。

她越是這樣,落在其他的眼中卻越是替她委屈。姜瑜已經被婆子們抱出去,雲氏過來輕輕扶了她一把,應是怕她受不住。

“大嫂,我沒事。”

雲氏扶緊她,替她不平。

玉氏還在哭,林國公覺得無比煩躁,他從不知自己的妻子如此令人厭煩。神使鬼差一般,他居然下意識去看那位宋姑娘,這一看才發現那位宋姑娘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他的心空落落的,也不怎麽的竟然追了出去。

並未走遠的宋清音似有所感,她慢慢回頭看了過來。然後她像是嘆息一聲,擡頭看向韶光堂的匾額,仿佛是想將每一個字的筆畫刻記在心。

“韶年莫負青雲志,光陰不改來時路。”

良久,她視線微移。

那雙平靜的眼眸若有萬千情緒,卻又像是無波的湖面。

林國公眼有震動,“宋姑娘…”

“我自小拜在漠河雲氏門下習武,曾聽過不少姜老夫人的事。當年的雲九娘何等英姿颯爽,墨染公子又是何等的驚才絕艷。想不到今日見過林國公,才知縱然多麽郎才女貌的夫妻,他們的子女也未必能與其父母比肩。”

林國公居然沒有動怒,反倒是松了一口氣。難怪他會覺得此女有些熟悉,原來竟是從小在雲氏長大的。

怪不得。

他八歲承爵,可謂是大昭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公爺。從小到大他走到哪裏都比同齡人高出一等,他其實是個很驕傲的人。想不到活了這麽大歲數竟然會被一個晚輩教訓,奇怪的是他居然不生氣,但臉色自然稱不上好看。

父母的事跡,他聽得太多。他知道自己永遠比不上父親的才學,也達不到母親的期望。他曾經努力過,也曾經痛恨過。時隔多年他頭一回發現,其實他是後悔的。他後悔當年沒有聽母親的話,後悔自己賭氣做過許多讓母親失望的事。

“宋姑娘,我母親生前可是常與雲氏的什麽人通信?”

若不然,一個晚輩怎麽會知道當年的隱情。

宋清音微垂眸,“姜老夫人在世時,曾與我師祖有書信往來。”

她的師祖,是姜老夫人的族姐。

這就難怪了,林國公心道。

“我師祖說當年姜老夫人得子後十分高興,曾寫信絮叨自己的兒子何等玉雪可愛。其子略長一些之後,又無比歡喜地告訴我師祖,那個孩子是多麽的讓人憐愛。”

林國公聞言,心中震動如排山倒海。

母親…

他們母子二人相依為命,他永遠記得的都是母親對他的嚴格。母親從不誇他,他以為母親自小就不喜歡他。

“姜老夫人還說,她的孩子雖然不是絕頂聰明之人,但是一個守成懂事的孩子。她不求他崢嶸顯赫,只盼他一生順遂。”

林國公身形一晃,往後退了一步。

母親為何從來沒有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他一直以為母親對他是失望的,他努力想成為讓母親驕傲的兒子,但是他確實資質平庸,他做不到。

“母親…母親…”他低喃著,失態又落寞。

原來是他錯了。

母親為何從不對她說這樣的話?

“姜老夫人走之前的那幾年,還曾寫信給我師祖,說她無比後悔。後悔對自己的孩子太過嚴格,後悔很多話沒在最好的時機說出口。”

“母親…”林國公眼眶微濕,“我…我…不是有意和她作對的…”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越來越叛逆,他明明不想傷母親的心,卻總是有意做出那些讓母親不高興的事。他拼命想向母親證明自己,什麽事情都想和她對著幹,以此來證明自己對的。

但是他真的對了嗎?

宋清音的聲音似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她說:“姜老夫人還說她其實很想對年少的兒子說一聲對不起,但這句話她不會對成年後的兒子說。”

年少時的記憶一下子湧進林國公的腦海,那時候他們母子二人縱然有一些不愉快,但大多時候母親還是極為關心他的。自從他成親以後,他好像再也沒有見母親對他笑過。每一次妻子抱怨之後,他去找母親時總感覺母親離他越來越遠,最後他們終於成了相見無話的母子。

屋子裏傳來玉氏的哭喊聲,是有人想帶走姜明珠。她的喊聲淒厲尖刻,哪裏還有往日的半分溫柔。

林國公茫然轉身,一步步往回走。

宋清音看著他的背影,輕輕一聲嘆息。

他們都沒有看到,躲在屋廊柱子後面的姜麓。姜麓隨在林國公的身後進屋,屋子裏已是一片混亂。

玉氏死死抱著暈過去的姜明珠,不許別人靠近。

“你們要是敢把明珠送走,我就…我就不活了!”

姜沛頭疼不已,母親又來這招。

這時林國公進來了,玉氏滿含希冀的眼神看著他。她知道夫君最心軟,她知道夫君一定不會同意的。當年明知她是高攀,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娶了自己。這些年他們夫妻恩愛,他肯定還會像以前一直站在她這邊。

然而,她註定要失望了。

林國公說:“你身子不好,最近便去莊子上養著吧。你若舍不得明珠,便讓她陪你在莊子上住一段日子。趁機尋個合適的人家,早些將她嫁了吧。”

玉氏大驚,夫君要趕她走!

為什麽?難道是嫌她人老珠黃了?在莊子上能替明珠尋什麽好人家,難道要將明珠嫁給低賤的平民嗎?

其他人也是一臉詫異,暗自琢磨著父親怎麽會突然改變主意。難道是因為這次母親鬧得太過,連他都看不下去了?

“夫君,她是明珠啊…她是我們的寶貝女兒明珠…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雲氏搖頭,都這個時候了婆婆還是向著明珠,可真是叫人不知如何說才好。明明親生女兒近在眼前,卻抱著假女兒傷心流淚。

“我們的女兒…是姜麓。”這是林國公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承認姜麓的身份,姜麓聽到之後只覺得很諷刺。

這句話奠定所有,姜沛示意下人動手。

玉氏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下人扶走姜明珠的時候,她還回不過神來。

這次她再哭得傷心也沒有用,林國公似是鐵了心。

一場鬧劇終於收尾,姜沐如同劫後餘生。

離開國公府後,他問姜麓,“父親為何突然變了?”

姜麓說不知道。

“不應該啊,他以前最是聽母親的話,怎麽這次連母親也不管了。”姜沐撓著頭,“管他呢,反正不讓我娶明珠就行了,希望母親在莊子上養病時趕緊給明珠找個婆家,別再打我的主意了。咦,那位宋姑娘是什麽時候走的?”

“她早就走了。”

“說起來今天的事,還得感謝她,她算是幫了我大忙。”姜沐的臉色覆雜起來,“就是…真想不到母親當年…怪不得祖母一直不喜歡母親……”

姜麓突然停下來,嚴肅地看著他,那眼神極是嚴厲。他被看得心裏一陣發毛,不明白這個丫頭又發什麽瘋。

“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

“我必須糾正你的想法,當年的事一個巴掌拍不響。你母親確有慫恿你父親的動機,但你父親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一個人不叫私奔,兩個人才叫私奔。你父親既然和她一起私奔,說明兩人同是犯錯之人。你怎麽能只說你母親,難道你認為這種事情男人沒有錯嗎?”

“…男人有什麽錯?”

“姜小包!”姜麓越發嚴肅,“你父親又不是三歲小孩,他難道不知道奔者為妾的道理嗎?不管他是出乎什麽目的同意和你母親私奔,他的行為都稱不上正人君子四個字。我想當年你祖母正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會同意你母親嫁進來。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犯的錯誤負責,這個道理你必須牢牢記住。”

姜沐很少看到她這個樣子,當下哪有不應的。他忙不疊地說著自己記下了,腦子裏還是一團漿糊。

姜麓心知他應是沒有聽太懂,或許聽懂了也不會放在心上。世人向來如此,不傷己身不知厲害。尤其是這個時代的男人,將納妾之事看得太過平常。

“日後你若在外面拈花惹草,真有女子尋上門來要你負責,你便知道厲害了。我可告訴你,但凡是你真的動了人家,我必為對方做主。不拘是下人還是市井女子,我都會向大哥力主讓你娶她過門。”

這是大義滅親!

姜沐可算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一副怕怕的樣子。提醒自己日後千萬別招惹什麽女子,否則這死丫頭肯定會說到做到。

當哥哥的還被妹妹給拿捏住,想起來他都同情自己,恨不得替自己掬一把辛酸淚。

兄妹二人還未回到王府,便有下人慌忙來報,說是王爺涉嫌官鹽案或與馬大人之死有關。皇帝雷霆大怒,眼下秦彥已被軟禁在紫光臺。

“怎麽可能?”姜沐第一個不信。“姜麓,這可怎麽辦?若不然我們去阮府,阮太傅肯定有辦法。

事情來得急,姜麓驚慌之後很快鎮定下來。

她沒有急著去阮府,而是先回到王府。

沒多久,趙弈回來了。

事情的原委倒是很直白,只因王府有人指證馬大人出事那晚秦彥半夜出府並且回來之後一身血跡。

這個指證確是事實,姜麓很清楚。

馬大人出事那一晚,秦彥確實出去了,且應該是身上沾了血跡之類的臟汙,所以回來之後洗過澡。那指證之人正是皇帝賞賜的兩名太監中的一位,此前姜麓只讓他們做些雜事,後被秦彥調去前院。

如果只是一個下人指證事情也不可能如此嚴重,壞就壞在當夜秦彥他們是宵禁之後私出城門,那偷偷給他們放行的城門守衛親口招認了。說是秦彥買通了自己,自己收了好處才放行的。

若是認真抽絲剝繭,朝中的大部分官員都能串得起關系網。那些涉及鹽案的官員與被害的那些人,往深裏去查總能查到一些和秦彥相邊的蛛絲馬跡。好在皇帝也沒有更確鑿的證據,還沒有定秦彥的罪。人雖然在紫光臺軟禁,想來那些人也不敢動他。

“王爺可有交待什麽?”她問趙弈。

趙弈道:“王爺說,不用收屍。”

姜沐“啊”了一聲,這叫什麽話,也不嫌晦氣。

姜麓卻是笑了,以秦彥的心機城府必是有應對之策。看來她說過的話,他都記得很清楚。他說不用收屍,也就是說不會有事,至少不會有生命危險。

“你還笑得出來?”姜沐一臉莫名。

姜麓道:“笑一笑十年少,多笑沒有壞處。”

那也不應該這個時候笑啊。

姜沐有些看不過去。

姜麓笑意一斂,眼神驟然變得冰冷,“我就知道陛下賞的人沒什麽好東西,誰知道一個個背後都有什麽人,又存著什麽心思。”

她沈著一張冷臉帶著人趕去夏輕語她們住的那個院子,命令所有人集合。很快皇帝前後賞的人都站在她面前,她寒冰般的目光一個個看過去。

站在前面的是孟如是夏輕語等人,那抖如篩糠的是和指證的太監一起賞下來的同伴。鈴兒和銀兒站在中間,看上去皆是一臉惶恐。

“帶走吧。”她說。

“王妃娘娘,您要把奴婢們帶去哪裏?”銀兒喊道。

姜麓冷道:“你們是陛下賞的人,我又不能殺了你們,你們怕什麽?”

能不怕嗎?

出了這樣的事,王妃怕是吃了他們的人都有。

“王妃娘娘,奴婢…”夏輕語話未說完,收到的是姜麓的冷刀子。

“若有人敢有一字異議,杖斃!”

所有人愕然。

他們將被送往京外的莊子上,孟如是升級為大管事。姜麓承諾了,若是這差事辦得好,日後自有好處。孟如是是聰明人,自是明白應該怎麽做。

姜麓想起宋清音的話,暗道自己果然還是經驗太少。與其把這些人看管在眼皮子底下,還不如送到莊子上眼不見為凈。至少他們想做什麽壞事,使什麽絆子也沒地方施展。

處理完這些人,她馬不停蹄地出府。

姜沐此前一直著急,不明白這都什麽節骨眼了,這死丫頭怎麽還想著處理這些人。他以為姜麓處理完這些人,總該去阮府了。

阮太傅是陛下最為信任之人,他一定會幫殿下的。沒想到姜麓不是去阮府,而是命車夫直奔皇宮。

姜沐一頭霧水,不停偷瞄她。她的表情是那麽的嚴肅那麽的冰冷,讓人無形中生出她要去找人打架的想法。

“那個…姜麓,你別胡來…”

“我怎麽會胡來,我這人最是講道理。我忘記我和你說過,凡事先禮後兵,我這是準備去和那些人講道理。”

什麽先禮後兵,不就是找人吵架嘛。

宮裏不是皇帝就是妃嬪,她不會是找皇帝理論吧?還別說這事她真的做得出來,姜沐的腦袋都大了。臭丫頭不怕禍大,他怎麽攤上這麽一個親妹妹。

他聲音都有些抖,“姜麓,你要找誰吵架?”

“我不找人,我跪在宮門前求陛下,不行嗎?”

“這…行吧。”

就是太冒昧太委屈了些,姜沐想。這丫頭向來動不動就教訓別人,她真的能像別的女子一樣哭哭啼啼求人?

他怎麽不太信呢。

轉念一想,她到底是個女子,想來以前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一時亂了方寸也是合情合情。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也算是不容易,沒準陛下一心軟就把賢王給放了。

賢王被禁,已是滿城風雨。姜麓這個時候出門,不知被多少雙眼睛盯著。王府的馬車後面尾隨著不少人,不少都是別人家的下人。

一到宮門口,她立馬跪在正門前。

“這日子沒法過了,我要和賢王和離!”

姜沐:?!

說好的跪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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